有妇之夫犯奸,受杖三十,合奸者受杖十五。有夫之妇犯奸,受杖十五,和奸者受杖三十。

——《东岭刑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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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无风,一名黑脸八字胡男子来到耳房,将孟宪带到王府侧门。门前停着一辆不起眼的马车,他推孟宪到车前,低喝道:“上车!”

孟宪哆嗦地登上车舆,八字胡也坐了进来,随后示意车夫驭马。

“我们……要去哪儿?”孟宪忍不住问。

八字胡瞪他一眼,冷冷说:“待会儿你自当知晓。”

车轮滚动,碾在石板路上发出咯吱声响。途中一更夫经过,扯着沙哑的嗓子高喊:“子时三更,平安无事。”声音从远到近,又从近到远,最后消失在清冷的空气里。

孟宪忐忑不已,心想难不成是要逐我出王府,可逐人为何要在夜晚?苦索良久,忽觉车舆微微后倾,速度也缓了不少,一阵湿漉漉的草木清香飘来,看来马车已行至琼涛城郊。

顺着山道行了半晌,马车停下。八字胡探头与车夫嘀咕几句,后将孟宪拽下了车。

孟宪环视周围,发现这是一座小山的半腰处,正好处于陡坡丛林和缓坡梯田的交界。夜空寂寥,孤悬着一轮上弦月,色如盐,透着一股子深深的凉薄。

八字胡推着孟宪向树林方向走,语气跟月色一样冰冷:“往前走!快些!”

车夫站在一旁,斗笠斜挂于顶,看不清面容。孟宪伸起脖子去望,怎料那车夫早有准备,两指一点笠檐,彻底将脸挡住。

八字胡见状大呼:“别乱动,继续往前!”说完猛推孟宪一把。

孟宪重心一偏,踉跄倒地,顺着山坡滚了两圈,湿土蹭了一脸。

孟宪翻过身望向二人,怯声问:“你们是谁……带我来这干什么?”

八字胡转头看那车夫,见车夫轻轻点头,于是俯身揪住孟宪衣襟,语气森然道:“对不住了,小兄弟,下辈子投个好胎吧。”言罢,忽地抽出腰间匕首,在盐色月光下划出道寒霜光影,刺向孟宪脖颈。

孟宪虽不会武,但常来骑马的他练就出一身敏锐的反应力。刀落刹那,他本能地向左扭身,用肩膀挡住刀剑。惊慌中他未觉疼痛,只觉整条右臂阵阵僵麻,胡乱蹬腿之际,恰好踢中对方裆部,只听八字胡惨呼一声,揪他衣襟的手也随之松开。

孟宪不敢迟疑,起身向树林跑去。这时,肩伤痛觉渐显,还交织着灼烧和撕裂,他没有哭喊,忍着疼痛与恐惧闷头狂奔。奈何前路黑暗,没跑几步就迎头撞树,差点昏厥过去。

八字胡快步赶上,骂咧着将他缚住。车夫这时也跟了上来,急声对八字胡道:“快动手!就现在!”

迷糊中,孟宪听到个熟悉的声音,他愕道:“二……二殿下,是您吗?”

车夫的气息明显一顿,孟宪更加确认自己的猜测,大声哀求:“二殿下,求求您别杀我……”

八字胡钳制住孟宪,抬头望着车夫,像是在等待指示。孟宪无法看清两人交流的表情,只能不停地求饶:“别杀我……求您别杀我……”

“好了!别叫了!”车夫摘下斗笠,的确是左谦弈。

“真的是您,二殿下,我犯什么错了,为什么要杀我……”孟宪哭喊着问。

“我也不想杀你,但我没办法!”左谦弈愤然吼道,“郡主离家出走,你不仅不禀报,还助她出城,郡主清誉受损全都拜你所赐!”

孟宪惶恐辩解道:“我只是怕郡主犯险,这才随她出的城……”

“休要再说了!”左谦弈无奈叹道,“孟宪,对不住,我保不了你……”话音未落,倏地拿过八字胡的匕首连捅孟宪数刀。这番动作是如此果决,恐怕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

惊讶和恐惧盖过了疼痛,黑暗里,孟宪看不清血液的颜色,只觉得暖暖黏黏的液体不停地从身体里涌出,散出淡淡的腥味。过了一会儿,疼痛才从各处伤口传来,渐渐蔓延成全身的剧痛。他提不起力气喊叫,也没有必要再喊叫,他觉得好困,一觉不醒的那种困……

“今晚辛苦了,鲁都尉……”左谦弈颤巍巍地将带血的匕首递给八字胡。

那八字胡男子正是鲁超,他接过匕首,用肘窝蹭干血迹,问左谦弈:“殿下,尸体该如何处理?挖个坑埋上吗?”

左谦弈黯然地说:“掩埋费事,抛崖吧。”他抬手指了个方向,“那后面有处断崖,扔那边。”

鲁超扛起孟宪的尸体走向悬崖,伤口还在往外流血,不知不觉便染了他半身。抛完尸后,他折回树林,见左谦弈斜靠在树上,额头冒汗,表情痛苦不堪。

“殿下,您怎么了?”鲁超问。

“扔下崖了吗?”左谦弈反问道。

“嗯。”鲁超点点头,“殿下,您脸色很差,是哪里不舒服吗?”

左谦弈勉强直起身子,长吁一口气:“方才追赶时撕扯到了腿伤,不碍事。”

“云丘寨那夜的箭伤?”鲁超又问。

“是的。”左谦弈努力让自己显得不那么难受,可刚一迈步就差点跌倒。

鲁超连忙扶住左谦弈,然后观察其右腿,发现腿抖动不止,裤腿上也渗出一团鲜红血迹。

“您没瞧过医士吗?”鲁超一脸诧异道。

“我不想声张,就上了些疮药。”左谦弈咬牙说。

“箭伤虽小,但不可拖,否则会留下遗症的,我带您去瞧医士吧。”鲁超当即提议。

左谦弈苦笑一声:“现在是四更天,谁家医馆还开着?何况你我满身是血,被问及又该如何解释?明日再说吧。”

“殿下放心,卑职认识一名可靠医士,他不会多问也不会声张。”说完,鲁超将左谦弈扶上车舆,驭马来到城卫营的草料场。

东岭少有骑兵,草料场自然也不大。在依稀几个堆起的草垛旁是一间十分不起眼的茅屋。鲁超搀着左谦弈走到屋前,用力拍打木门。

过了一会儿,木门打开,一名头发散乱的邋遢男子出现在两人面前。

“给你说过你多少次了,不要把草垛堆在屋边,万一失火怎么办?”鲁超用训斥的口气对那男子说道。

男子打量了下左谦弈,又一脸漠然地看向鲁超:“这么晚了,都尉有何贵干?”

“找你瞧病,放心,不白瞧。”鲁超掏出一串铜钱给他。

男子用拇指拨了拨铜钱数量,然后与鲁超一起搀扶左谦弈至屋内草席躺下。

诚如鲁超所言,这人丝毫不在意二人身上的血迹,只关注左谦弈的伤势。他取来一个柏木药箱,拿出把细长剪刀将左谦弈的右裤腿剪开,手法相当娴熟,确实像个专业的医师。

待伤口露出,男子脸色一沉,略带埋怨地说:“这伤有些麻烦,你们怎么现在才来?”

“你只管治,废什么话。”鲁超不耐烦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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