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队的千户宣告可以自行离去之后,李安过魂不守舍,撒脚歪歪斜斜地便跑了出去,留在他身边的小殿下本想与他打趣,可眨眼之间,李安过早已跑进了夜幕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喂...”小殿下跺了跺脚,嘟起了嘴,沈纶见状不妙,赶忙也追了上去。    明月冷冷地洒满华晨宫,给本就寒意袭人的室外更添了几分冻感,风声在李安过的耳边咆哮着,他却全然不觉,“她是太子妃,她日后会是太子妃...”李安过不住自语,脚下生风,好似无头苍蝇般四处狂奔。    “李大人!李大人!”沈纶的呼唤忽远忽近,李安过充耳不闻,反而加快了双脚的频率,啪啪啪的脚步声被宫墙笼得甚是响亮,李安过憋着一口气跑了有两里有余,终于慢下了脚步,他弓起了身,手支在膝盖上,呼哧呼哧地吐出了不均匀的粗厚气息,可是没喘得片刻,那憋了一路的泪水却比鼻腔中的气息更加猛烈,李安过嘴角颤了颤,心中空荡荡的,一屁股坐在了冰凉的地上流起泪来。    “李大人!你在哪啊!”李安过抽噎了几下,又听到了沈纶的叫唤,他连忙止住哭腔站起身来,迈开脚步就要躲闪沈纶,李安过自幼便没有母亲,又在李炎的鞭子和众人的无视下长大,自恃性格比一般人要顽强得多,就算有着天大的委屈和挫折,他也极少像现今一般悲伤,此刻如此狼狈,他不想让他人看到自己这般模样。    沈纶的影子出现在了拐角之处,他还是寻到了李安过,李安过没命地逃离,沈纶瞥了眼李安过遁去的方向,吓得不由得跳了起来,他三步并作两步,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同样没命地狂奔追赶,嘴里喊道:“李大人别再往前去了!那便是禁区!是禁区啊!”    李安过的身形突然一怔,但那只是一瞬之间,片刻之后,李安过又继续朝前跑了起来。    沈纶暗骂了一声,一边奔袭,一边将自己的佩刀和厚重的飞鱼服外套都扔开来去,卸了重物,沈纶觉得自己登时身轻如燕,李安过早已是魂不附体,脑子哪还有沈纶一般灵光,他那不合身的沉重的飞鱼服仍披在身上,被风不住高高卷起,哗啦啦地发出嘹亮的声响,百步之后,沈纶和李安过之间的距离一下便拉近了许多。    沈纶瞧准时机纵身一跃,将李安过扑了个正着,二人从空中跌落到地,相拥着在地上滚上了好几圈,“你疯啦,瞎跑什么呢,这是禁地,随意擅闯者被发现了可是要被杀头的!”沈纶压低了声响,训斥起李安过来。    李安过惨惨地笑了笑,嘴里还在呢喃:“他们本来就认识,她本来就是要做太子妃的....”    “你在叨咕叨咕些什么啊!”沈纶轻轻地在李安过的脸上打了一巴掌,却未料李安过被抡了一掌后,神情更是黯然,此刻他嘴角抽了抽,包子立马褶爬满了整张脸,沈纶心中一震,知道他就要放声大哭,急忙出手捂住了李安过的嘴巴:“别哭!被发现了我们就完了!”    李安过在头在沈纶掌间狠狠地颤了几下,终于活生生地将悲情憋回去了,他抬头环顾了一下四周,竟是身处满目的残垣断壁之中,空气里似乎还漂浮着那沉积良久的焦炭之味,几根被烧得黑漆漆的房梁兀自立在夜幕之中,仿佛张开的手指一般指向天空。    “这是哪啊?”李安过问道,沈纶急忙又捂住了他的嘴巴,做了个嘘声的手势:“小声点,你想死么?”说罢沈纶也抬头环望了一下四周,回头低声对李安过说:“这是彩凤宫废墟!”    “想不到金碧辉煌的华晨宫中,也有这么一处破败之所,彩凤宫是何地啊?”李安过问。    沈纶摇了摇头,刚想回答,却突然听到附近不远处,响起了有节奏的脚步声,声音不大,却足以让二人脸皆变色,沈纶猫着身,回头一把拉起了神智还未恢复的李安过:“快,快找机会藏起来。”    沈纶将李安过推进了身边一堆早已碳化的木梁砖瓦间的空隙,自己紧跟着也钻了进来,再轻手拉了两块碳木掩盖住他们钻进来的入口,二人悄然蹲下,屏气凝神,静静地等待着来者的离去。却未想到,那脚步声走得近了,却没有走远离去,而是在二人藏身之所的附近渡起步来。    寒风从砖瓦间刺了进来,沈纶方才为了追逐李安过脱去了外套,此番凉意一渗,不由得打了个激灵,李安过瞥见了,便悄悄地将左手从外套的袖中缓缓抽出,然后将外套拉开,盖在了沈纶的背上,沈纶回头望了眼李安过,微微地朝着他靠近了些许。    过得不久,外面的黑账之中又响起了第二个脚步声,先前的脚步声戛然而止,片刻之后,二人听到外边传来了一阵爽朗的笑声,一个洪亮的声音响了起来:“约在这种地方见面,你就不觉得毛骨悚然么?”    沈纶和李安过均是一惊,那声音他们再熟悉不过,这便是方才在龙梯上呵斥李安过的那个声音,来自太子赵星。    另一个声音接了腔,这是个陌生的声音,年轻而又富有磁性:“今晚盛宴,宫里什么人都有,出了宫你我又不能随愿相见,还有什么地方比这儿更加清净么,再说几个冤死的野鬼罢了,能让你怕成这样?”    李安过和沈纶二人脸贴着脸,悄悄扒开了一块碎石望了出去,只见太子赵星看了一圈四周,没有接上他面前那个蓝衫青年的话,蓝衫青年背着手又笑了笑:“彩凤宫啊,皇后的寝宫,赵星,你母妃当年的那一把火,烧得可是真妙啊,若不是这一把火,如今这穿着四爪金龙服的,便是赵离而不是你了!”    此言一出,李安过和沈纶二人都感觉到彼此的躯体颤了一颤,二人相视而望,目光中的惊诧之意别无二致,沈纶倒吸了一口冷气,李安过则捂住了自己的嘴,继续窥视着外边的二人。    “肖天骄,你说正事!”赵星指着面前的蓝衫青年道,蓝衫青年笑了笑:“如今云帝被俘,云国即将派出使团来凤栖山,我想知道东宫今后的计划。”    “日后我会和老师说的,到时候你回去问他不就好了?”赵星抖了抖宽大的雕龙衣袖,肖天骄将脸凑到了赵星的近前说:“日后之事你和我说就好了。”    “什么?和你说?”赵星不解。    肖天骄说:“这个国家有着太多的事情需要家父去擦屁股,他老人家还得应付司礼监那帮麻烦的无根之人,我父亲觉得你已经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日后也不好过多去干涉你的行动,但是又怕你做事未经深思熟虑,于是便扔我来咯。”    赵星眼睛一亮:“你是说,日后老师他会任由我意愿行事?这真是太好了。”    “喏喏喏,看来你和我父亲已然是存有芥蒂了啊,看来日后你成了九五之尊,我肖家又要倒霉了呐。”肖天骄道,赵星连忙摆头:“你可别误会,心知自己日后能够大展身手,你能不激动么?”    “前提是你不是瞎来。”    “那不会,你不是来了么?”赵星拍了拍肖天骄的手:“我的挚友啊,真没想到是你。”    肖天骄捏了一把赵星的脸:“有必要这么兴奋么?”    “当然啊,和你沟通,压力总比和老师沟通小啊,况且,你的才智,可是半分不输你爹。”赵星乐道,“打住,你可别瞎夸我!不过你的话也有那么一分的道理,和我父亲沟通,确实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肖天骄叹道,“好了,言归正传,这回你肯跟我说说,日后你有什么计划了吧,让我来看看你是不是行着莽夫之事。”    赵星抬头望了望头上的穹顶:“长远来说,暂时也没有什么计划,就短时来说,那日我已经说服了父皇,让赵离去看管王天莱,我已经让东宫的高手做好了准备,闲来无事,便上门去叨扰一番这位落魄皇帝,意并不在杀了他,而是旨在把赵离在父皇心目中的形象搞混,父皇不是器重赵离么?当他看看当自己那争气的儿子连个这么简单的看管贵宾的差事都办不好时,到时我看他是什么态度。”    “这件事情看似虽小,可是办着却不容易,”肖天骄道,“欲不杀而显杀,你东宫的那些废物能行么,要不要我借太师府的大魏三剑客给你试试?”    “回到京中为了积攒实力,我早已暗暗地招纳四方人才于东宫之下,眼下还是有几个能用之辈的。”赵星回道。    “哟呵,那我可真是小瞧你了。”肖天骄道。    “那肖才子,你如今在我这替了你父亲的位,你又想干些什么?”赵星笑了笑,反问道。    肖天骄摆了摆手,谦虚地说:“平平淡淡,暗流涌动罢了。”    李安过和沈纶蛰伏在残垣断壁中,静静地听着二人若无旁人地高谈阔论,皆是心惊不已,李安过当下暗中自言:“这两个奸人外面看着一表人才,品性俱佳,想不到内心深处竟然如此黑暗,不行,我一定得告诉赵离他们的破事!”一旁的沈纶也是满目的惊异,但是却没有李安过那一分愤慨,李安过听着沈纶那低声吐息甚是匀称,心想:“沈纶倒是事事心宽,也许在他看来,不关己之事,也就是一听而过就罢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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