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德十三年(瑞纪二零二年),三血司增置中院,司暗杀、破坏等隐晦之务。中院副都旗及上之官皆纹“三血”徽记,明为荣誉之认,实则防其叛逃。

——《华夏格胡史集·南华卷·瑞百官公卿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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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待王隽和庞沅用完午食,左谦弈又一头扎进了王府书房。书房侧面有个作为案牍库的隔间,里面堆放着东岭近二十年来的公事文书,因长期搁置又不常翻阅,架阁上全是积尘和蛛网。左谦弈查阅建宏元年前后的文书,期待能找到与三血司相关的记录,然而两三个时辰过去,竟无半条有用信息。

左谦弈灰心丧气走出隔间,只见天色变暗,案上油灯亮起,松油香味,浅浅弥漫于空气之中。

侍从李干候在房门处,他手持食盒,一见左谦弈便赔笑道:“殿下,您总算是出来了,饭菜都快凉了。”

“是你点的灯?”左谦弈问他。

“小人看天色暗了,就提前为您点了灯。”李干一边说一边将饭菜从食盒挪到食案上。

“撤了吧,我没胃口。”左谦弈拍了拍身上灰尘,坐到书案前。

“殿下,您都在屋里待了一下午了,不吃东西可不行啊……”

“撤了。”左谦弈厉声一喝。

李干只好照令将饭菜挪回食盒,灰头土脸离开。他前脚走,侍从赵甫后脚便进屋通报:“殿下,宛邑候庞沅求见。”

“宛侯?”左谦弈倍感讶异,“他午后不是刚走吗,他又来了?”

“确实是宛侯。”赵甫语气肯定,“他此刻就在前院大殿,小的说您在休息,但宛侯执意求见。”

左谦弈搁下笔,起身吩咐说:“去取件干净袍子来。”

更衣完毕后,左谦弈快步来到大殿。庞沅依然是春风满面的样子,他躬下身子,肚子鼓得像个筲箕。

左谦弈邀他入坐,直言问:“宛侯何故折返,可是有事相商?”

“确实如此。”庞沅微笑点头,“上午贡侯在场,有些事情不太方便说。”

庞沅向来是一副温和散漫的样子,左谦弈见他举止有些神秘,当即屏退侍从,凝神问:“宛侯有何事,但说无妨。”

“是这样的,殿下,日前宛城一酒楼冒出个妄人,说东岭郡主在月初被朔安县周边的山贼掳走,而他协助王府的官兵救下了郡主,此人大放厥词,引得众人围观,影响甚是恶劣。”庞沅说道。

左谦弈双目圆睁,急声问:“这人叫什么名字?”

庞沅答道:“叫于世贤,是琼邑朔安县人士。”

左谦弈登时攥紧拳头,又问:“人现在在何处!”

“在宛城的城卫营牢。此人言论损害王府和郡主的声誉,我暂时将他收押,避免谣言广传。”庞沅说。

左谦弈又怒又喜,没想到于世贤这厮竟逃到了宛邑,更没想到他最后因自己大嘴巴被抓,也算是因果有报!他愤然喝道:“无端造谣污蔑郡主清誉,实属可恶!宛侯打算怎么处置这人?”

庞沅瞧出左谦弈在意此事,于是顺水推舟,提议说:“我打算将此人押送至琼涛,交由王府审问,不知殿下意下如何?”

“如此甚好!真是有劳宛侯!”左谦弈大声赞道,随后便盘算如何收拾于世贤这家伙。

“哪里哪里,殿下居国君之位,替君分忧是我分内之事。”庞沅阿谀道。

话音刚落,左谦弈脸色骤然转阴,肃然看向庞沅:“宛侯,谦弈只是代理政务,并非居国君之位。”

庞沅微微一笑:“即便是代政,行的也是国君之权,说您居国君之位也不为过呀。”

左谦弈眉眼紧皱,郑重其事地说:“宛侯慎言,我不想让人误以为我有僭越之心,父王、长兄尚在,谦弈与国君无半分关系。”

庞沅并未收敛,不以为然地说:“可我怎么听说大殿下又回上原了,背弃乡里的人可不是个好国君啊。再说了,在新年宴上,大殿下不是当众宣称自己不做东岭世子了么。”

在庞沅这种老一辈人的眼里,“背弃乡里”是极大的道德污点,他此时称左谦裕为“大殿下”而非原来的“世子”,其用意不言自明。

一阵隐隐的不安闪过心头,左谦弈立马抠起礼法规制:“世子之位乃国君钦定,不完全受乡礼道德约束,更不是自己说放弃就能放弃的。”

庞沅朗声道:“乡礼道德确实不能直接定夺世子之位,但可以影响王爷的决定,不是吗?大殿下常年不在东岭,怎有心有力为东岭百姓谋福?作为封邑候,我有责任劝谏王爷,其他封邑候亦然。”

左谦弈不愿再辩,凛然说:“父王已经派人去上原接长兄,他很快就回来监国。宛侯,鉴于您抓于世贤、遏制谣言散布有功,我就不与您计较了,望您以后不要再说这样的话。”

左谦弈看似镇定,心头却是乱成一团,各种思绪在他脑子里翻滚,编织成一句试问:“如果大哥不再回东岭,父王是不是也可能会传位给自己?”

这是他第一次直面内心的渴望,这份渴望埋藏之深,以致于连自己都不清楚是何时埋下的种子。是在大哥决然离去的那天吗,自己赶去阻拦,却只听到大哥对世子之位的唾弃?还是在大哥成童束发的那天,王府举行大礼,父王授其世子之位,自己只能默默仰望?亦或是记忆中的每一天,无论在府内还是在府外、亲近还是远疏之人都只会关注大哥,仿佛自己永远都不如他……

庞沅朝左谦弈深鞠一躬,坦然道:“殿下,这都是庞沅的由衷之言,若您觉得不妥,请当我从没有讲过。”说完便要告辞。

“宛侯请留步!”左谦弈起身叫住他。

庞沅转过身:“殿下还有吩咐?”

平复好情绪,左谦弈走到庞沅面前:“正好有件事想要请教宛侯,与三血司有关。”

“殿下请讲。”庞沅貌似一点也不意外,脸上还保持着笑容。

左谦弈直言近日忧虑:“不瞒宛侯,朔安县境内疑似有三血司余党出没,日前抓了名疑犯,拳峰上有三滴血的纹身,但拒不承认是三血司。这人名叫王罡,想问宛侯此人会不会是当年的漏网之鱼?”

“王罡……”庞沅略一沉吟,摇了摇头,“没印象。”

“季东风,这个名字呢?”左谦弈问。

庞沅继续摇头:“也没印象,三血卫都以化名相称,不用真名实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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