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钧坐在晦暗的阁子中发呆,书案上奏折堆积如山,因为久末翻动而布满了灰尘。

时隔五十年,朱翊钧还清楚地记得册立为皇太子的情景。

皇极门内,花岗岩须弥台基上,巍然屹立着金砖玉瓦的奉天殿,殿中设着宝座,四周沥粉金漆蟠龙柱环绕,顶上罩着蟠龙井。

他头戴太子金冠,身穿大红蟒袍,在成国公朱希忠、英国公张溶、镇远侯顾寰、驸马都尉邬景和、大学士徐阶、大学士高拱、大学士张居正一众勋贵大臣的簇拥下,来到奉天殿。

"元子翊钧,日表粹和,天资颖异,诞祥虹渚,夙彰出震之符,毓德龙楼,允协继离之望。

是用授尔册宝,立为皇太子,正位东宫……“

那一年他只有六岁,根本听不懂这晦涩难懂的册文,懵懂望着宝座上的父皇,不知道这一切对他意味着什么,耳畔响着潮水般的高呼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

当年富丽堂皇的奉天殿毁于大火,至今也未能修复如初,而他也垂垂老矣。

朱翊钧翻开一封奏折,要钱的,翻开另一封奏折,还是要钱的,翻开第三封奏折,依然是要钱的。

站在阁子外的太监们听见噼哩叭啦的声音传来,一个个心惊肉跳。

"来人啦!都死绝了吗?"

太监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是田义颤颤微微走了进去。

奏折扔得满天满地,像是遭了贼似的。

朱翊钧望着老态龙钟的田义,呵斥道:

“养你们这群废物有何用,连个折子都不会收拾。”

田义赶忙招呼几个伶俐的太监进来,趴在地上将奏折理顺,码好。

朱翊钧无力地瘫坐在椅子上,“去,叫方从哲过来。”

他需要一个得力的臣子来帮他排忧解难,可是方从哲这个老滑头除了打太极就是撂挑子。

方从哲小跑过来,施了礼,躬着身子聆听圣训。

"大军云集,军饷是第一要务,着卿会同部院尽力筹措,以应军需。"

方从哲为难地说道:"国库空虚,巧妇亦难为无米之炊,军务十分紧急,还是请陛下先从内库中拨些银两。"

每次都是这种陈辞滥调,朱翊钧的眉毛己经皱了起来,"内库也十分空虚!"

方从哲两手一摊,"那怎么办?"

朱翊钧十分干脆地说道:"那就加征辽饷。"

"怎么加?"

朱翊钧掰着手指头,"南方诸省向来富庶。"

"南直加征一百二十万两。"

"浙江加征七十万两。"

"湖广加征五十万两。"

"福建加征四十万两。"

"山东、山西、河南、陕西各加征二十万两。"

"粗略算来也有三四百万两了,想来平定建州应该不成问题。"

每掰一下手指头,就是几十万两银子,十分轻巧。

只是他没想过,又会有多少人家因此而倾家荡产,妻离子散。

方从哲心中苦笑,这可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啊!

这些年,南北方水旱灾害频繁。

朝廷根本无力救济,饥民饿得受不了了,民变一起接一起。

方从哲苦笑道:"请陛下深思,这几年年景不好,老百姓生活艰难,不宜再加征辽税………"

朱翊钧愤然道:"我朝的税很重吗?三十税一而己,汉文帝是十五税一,唐太宗是十税一!"

明朝税率的确低,但是架不住明朝官员贪啊。

从民间征一百两银子的税,真正能落到朝廷手上的,顶破天能有二十五两。

朝廷征得三百万两银子的税,到了最底层,实际上放大到了一千二百万两银子。

因此各地抗税的风潮风起云涌,常税都收不上来,再加征辽税,这是嫌不够乱吗?

方从哲只得硬着头皮回道:“加税太扰民,万一引起民怨就……”

朱翊钧脸色一沉,“不加税,拿什么平叛?去办吧。”

多言无益,方从哲只得告退,走到仁德门,正巧碰见常洛,忙施了礼。

"先生忙的什么?"

"刚刚蒙陛下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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