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初生情愫
我始终相信,先生所讲的一切,都是他人生中最有感触的酸甜苦辣中的一部分。其实相比较起来,我的人生经历就少了许多,少年时无知懵懂,胆小怕事,轻易不敢去尝试任何事物。以至于长大之后,除了读死书、写点无聊的文字之外,一无是处,连家里仅有的六亩土地都种不好。
“先生,好羡慕你的少年时代。”我由衷地道。但先生奇怪地看我一眼,道:“你以为很好玩是吗?你错了,其实我当时只是不愿将太多精力投入学习那些八股的文章,所以除了学画之外,便纵情玩耍。我当年所做的这一切,很可能是家长所不能够容忍的,可能还会引起街坊乃至世俗的一些不满,包括我父母,那么最终的结果,可能不会是一个好结果。所以,尽管我早早中了生员,以后的日子里,对于省试就一直不太沾边了……”
先生继续讲他的故事。这一段,除了他的学习,似乎还有他人生的初恋,不,叫做“暗恋”比较恰当吧!
先生说,那时的他,虽然将很多心思用在玩耍,但他并没有误了学业。前面说过,他的大脑异常敏捷,学习起来如同现代的“学霸”。但他的厌学情绪,从一首《怅怅词》大概可见一斑吧?
词曰:怅怅莫怪少时年,百丈游丝易惹牵。
何岁逢春不惆怅?何处逢情不可怜?
杜曲梨花杯上雪,灞陵芳草梦中烟,
前程两袖黄金泪,公案三生白骨禅;
老后思量应不悔,衲衣持盏院门前。
曾有考量,言说此词为先生参加国考之后所作。但在先生大事年表中,分明注明为先生少年之作。在此我亦深信,先生的顽性洒脱,从此词中隐约可见。
府学之中的时光,不觉两年过去。这两年之中,先生通过老师沈周先生,另外又认识了不少文友,比如王鏊,字济之,号守溪,早在十多年前就已中进士,后授翰林院编修,也曾兼过同考会试官。他的故事,先生偶有听说。当年他曾于省试和会考连中两元,待到殿试第一,眼看就要连中三元,不料当年亦曾连中三元的商辂时任会试官,不知处于公心私心,一见又一个“连中三元”将出台,索性从中做些手脚,结果殿试中他只是被录为一甲第三名探花。不过,他的职名口碑实在不错,自做官之后,他一直坚持正义,有一次同考会试,一举子私以一千两银子相赠,请求其通融。王鏊闻听大怒,斥之,举子云,已有其他官员答应相帮了。王鏊依然坚持道:“他人帮是他人之事,到我这儿绝对万万不可。”
先生当时闻听此一节,不由心生敬仰。既见到本人,只在三十六七左右,仪度非凡。相聊之之后才得知,其因继室于本年秋去世,只请假回乡处理家务,因心绪烦闷,只得到其兄王鉴在东山所建的一所壑舟园来散散心情。那壑舟园,根本就是王鉴在科场失意之后,花重金在东山洞庭之地新建,取“藏舟与壑”之意。先生闻知王先生写的一手好书法,又家藏书无数,经沈周先生一介绍,便粘上人家,整天泡人家里看书。而先生的天分才学,似乎锋茫毕露的针锥,立刻引起王先生注意,于是两人有些投缘,书画文学,无不倾心交流。
那一日,听说王鏊在东山壑舟园中闲居散心,年届六十花甲的沈周先生立刻率数人到访,大家同舟游船,心意畅快。
离船登岸后,王鏊热情地邀大家到居所饮酒祝贺,酒至半酣,先生自觉酒意上来,外出方便之时,一阵转到后花园,但见怪石花树,水池中红鲤金鲤相映成戏,竟是美景无数,忽从旁侧圆门走来一个女孩儿,差点与先生撞个满怀。先生吓得连连倒退作揖,但抬头,只见女孩儿年方二八,一身素黄长衫,飘飘如仙子临凡。先生其时正值十八年少,一时看得呆了,眼看女孩含羞一笑,将要离去,连忙深施一礼,问:“小姐请留步。”
“咋的啦?你有事吗?”女孩儿果然未走,惊鸿回首,似乎眼前的先生,亦是她平生未见之才俊。
“小姐,小姐,不才吴趋里唐寅,今日是跟石田先生一同前来拜访王翰林,请问小姐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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