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一直热闹到后半夜方罢。东天肚白,走在草地上,晨露沾湿裤脚。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这是张朔离开阙律啜行帐后脑海中唯一的念头。自己顶着一个“唐朝使者”的名头尚且有此感受,在唐朝鞭长莫及的西域之地,还有不可胜数的唐人遗民或后裔,他们会是怎样的境遇可想而知。

阙律啜行帐的附近,临时搭建了一些穹庐毡帐。

毡帐以柳木为筋骨,形如伞骨,白桦皮夹着兽皮覆在外面,先用毡布挽定,再用马尾绳紧束,整体坚硬牢固,能扛大风暴雨。

掀开毡门入内,穹顶开一个天窗透气出烟,底部中央设立火堆照明供暖,地面上铺满了厚厚的干草,让从寒夜中来的人瞬间感觉暖烘烘的。

供人休息的区域外围由柳木编织成硬圈,在圈中的干草上加铺狍皮当作褥子,拼接缝制而成的多层毡布就是被子。

“大汗亲自挑选了三名美姬,送来给贵客暖床。”

张朔连续赶了几日的路,疲惫不堪,刚坐到自己的睡铺上,毡门外就有人打招呼,间有少女娇憨的笑声。

“多谢大汗盛情,今夜疲乏,便不用了。”

张朔出言婉拒。他和鲍小禾、吕植同住一帐,但看鲍小禾蠢蠢欲动,吕植欲拒还迎的姿态,要不提前说话,这一宿可就别想安生了。

帐外之人应诺着走了,鲍小禾看着张朔,脸色不怿,犹豫片刻,还是忍不住问道:“你怎么自称唐国使者?敢抢杨老大的风头。”越想越不对劲,一下子亮出腰间短刀,“解释清楚,不然休怪我无情。”

张朔心有准备,泰然自若道:“你懂什么。”说着从前襟摸出一个东西,对着鲍小禾晃了晃,“你瞧,这是何物?”

鲍小禾瞪直了双眼,道:“铜......铜牌?不,鱼符?你何时拿回来的?”

“哼,算你眼尖。”张朔收起鱼符,“我出行帐解手的时候,安拂耽延替阙律啜转交给我的。那时候你忙着在帐内左拥右抱,自是没注意。”

鲍小禾拿着短刀的手明显一软。

“若非我急中生智,自称唐国使者,又对阙律啜的要求满口答应,你觉得能这么顺利拿回鱼符吗?”张朔一下子扭转局面,气势占了上风。

鲍小禾道:“既然拿到鱼符了,咱们走吧。”

张朔看了一眼吕植,道:“来回数百里路,马不停蹄,就拉磨的驴也没有这般辛苦的,你说是不是,军师?”

吕植轻摸着大腿内侧,苦着脸点了点头。

鲍小禾略一思索,伸手道:“你把鱼符给我,你留在这里休息,我先走。”

“不成,不成。”张朔连连摆手,“你突然离开,阙律啜必然心生疑窦,派他帐下精骑追击你。他们一人好几匹马,你跑得过他们吗?一旦你被抓,我该如何解释?就算你运气好没被抓,他若问起我你的去向,或者要再验我的鱼符,我也百口莫辩。”

鲍小禾烦躁不已,嚷嚷道:“杨老大的大计是最要紧的,时间紧迫,你给个准话,咱们什么时候能离开?”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阙律啜不是要我们帮他出使于阗,届时路上就可以找机会回去。”张朔回道,“你且忍耐几日,不要轻举妄动。”

鲍小禾无话可说,黑着脸气呼呼地躺下去,盖上了毡被,翻来覆去几下,很快传来了震天响的鼾声。

张朔说了这几句话,心事上头,倒没那么困了,闭目养神了一小会儿,感觉完全睡不着,便穿好衣袍,踱步到了外头。

天际霞光初现,将黑云染成绮丽。清澈如镜的热海波光粼粼,波浪轻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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