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叩月被绑了一日,已经是奄奄一息了。
完颜骏把她从安置女俘虏们的洗衣院带回来之后,虽然监视和束缚着她,但没怎么对她动过手。
这一次是真的发怒了。
他掐着她的脖子逼她仰起头,她的脑袋撞到了树干上,含着一点花香的冷冽空气涌入鼻子里,让她一下子清醒过来。
“传位诏书,到底有还是没有?!”
眼泪在她苍白的脸上簌簌地纵横着,她的意志也近乎崩溃,喉头只挤出一个字眼:“疼……”
完颜骏的手不自觉地松了一些。
“求你……不要用这么荒谬的理由折磨我……求求你……杀了我吧……”
这还是她第一次如此真切地哀求他。
过去的她都是逆来顺受的,纵然身陷囹圄,还要端着几分傲骨,膝盖跪下了,但心里从来没有跪下。
可这一次她居然开口求他了,完颜骏的心里被撕开了一道口子。
极怒和极惧的心情在他心里烧着,此刻又像是被一盆冷水兜头浇下,火焰骤然熄灭,他还没缓过来,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等他回过神来,他已经解开了徐叩月的绳子。
他知道自己在冒险,可她求他了!这不是这么多年一直藏在他心底里最阴暗的渴望吗?
连徐叩月都不曾记得了。
他心软了。也许徐叩月没骗他,没有什么传位诏书。她虽然是俘虏,但他把她养得很好,遇事就只会哭。这种女人,稍微一点苦头就能让她屈服。
可这些也只是猜测,他怎么敢相信徐叩月!这个女人从来就没对他动过感情,她的一切服从都是假的。
他的内心在反复挣扎着,绳索虽然松了,但他紧紧地箍着徐叩月的肩:“别骗我。”
他分明是这个权力游戏的绝对主宰者,语气里却隐隐像是哀求。
人心是这个世上最复杂的游戏。
你要凌驾于众人之上,便不能动情,你要动情,就别想立于不败之地。
“我不敢骗你。”徐叩月仍在抽泣。
“你要是骗我,我会让人折磨你的母亲,你的妹妹,你就算死了,我也会让士兵们来践踏你的尸体,把你扔到荒郊去喂狗,你做鬼也别想安宁!”
“好,”徐叩月空洞地望着他,回答道,“如果我骗你,我们一起下地狱。”
完颜骏松了手,踉跄地退了几步。
他摆摆手,让女使们服侍徐叩月回到房间。
他暂时放过了她,他很希望徐叩月没有骗她,但这件事情事关重大,他不敢冒险,对徐叩月的监视和禁锢更甚。如果真的有传位诏书,那一定会有人来接头。完颜骏不可能完全放弃这一种可能性。
——
营救徐叩月的计划还在谋划着,南衣突然接到了一个临时的差事。
有一封密信,要送给秉烛司中最神秘的谍者“雁”。
因为黑鸦营的雷霆之势,秉烛司的大部分谍者都在静默,而南衣是个新面孔,不会惹人怀疑,传信的事便落在了她的头上。
这个代号,是南衣心里的一根弦。她曾在谢小六面前披了“雁”的身份,让自己有了一个安全的处境,也因为迈出的这一步,她阴错阳差真的进了秉烛司。她有些感激这个人,又有些惴惴不安,怕被揭穿。她更好奇“雁”到底是何人,天衣无缝地策划了陵安王进城的计划,又静悄悄地蛰伏在暗处。
这根弦寂静了许久,都快要被遗忘了,忽然有人拨弄了一下,在她心里引发了一场不小的地动。
土地像前。
曾经被鹘沙劈成两截的土地公公石像已经被附近的百姓用黏土粘了回去,为了遮住裂缝,石像上缠了根藤蔓,竟有种莫名的生机感。
香炉也换了个新的,上头三三两两插着香。说来也奇怪,乱世里的神,连自己的神像都庇佑不了,谈何庇佑世人?可每一炷香上烧的,都是求神者真切的无助和希望。
南衣把密信的竹节藏到了香灰里,按理说她应该马上离开,但她却忍不住在附近的街角踱步,想看看到底会是谁来接头。
南衣紧张地看着街上的人来人往,一张张都是陌生的面孔。
对于雁是谁,她心底里有一个隐约的猜测……但那个猜测太过大胆和荒谬,每每一冒出来就被她自己否认了。
会是谁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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