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鹘沙哪来这么大的本事,这让他隐隐坐立不安。先前在鹘沙那里碾压式的优势有了微妙的变化,他控制不了自己手下的这员大将,显然他是一只野心勃勃的猛虎,绝非落水狗。
他正愁如今的局势,这时章月回在七日之约的最后一天,给他带来了一个绝密的情报。
秉烛司正在想办法与令福帝姬接头,令福帝姬身上,很可能带来了昱朝皇帝的传位诏书。
完颜骏惊出一身冷汗,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出发之前,徐叩月求了他的恩典,想去拜别父母——她跟昱朝皇帝,是见过一面的!虽然那次对话在他的监视之下,但若真的有什么交接,也是防不慎防。传位诏书的事,绝不可能是空穴来风!
而这,便是谢却山帮章月回过关的筹码。
章月回原本想让鹘沙和完颜骏狗咬狗,把水搅混自己好脱身,但这还没那么快见效。而谢却山这剂猛药,迅速让章月回重得完颜骏信任。
这甚至都让章月回有点困惑了——传位诏书如果是真,把这消息透露给完颜骏,秉烛司捞不到半点好,甚至还可能搭上一个徐叩月,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不是个好事。
谢却山真叛变了啊?还是卧底干不下去发疯了?
但这么个大好机会,他为什么要卖个人情卖给他?章月回觉得其中必定有蹊跷,但他也懒得琢磨。哪怕诏书的事是假,只要找不到,就如同一根钉子一样插在人心里,不止不休,对他来说并不是个亏本的买卖。
而且这说到底也与他无关,他要的还是尽快从这烂摊子中脱身,把南衣带到自己身边来。
这局里最着急的人该是完颜骏,人是他带来沥都府的,无论如何,掘地三尺他也要把这个东西找出来。
接到情报已是深夜,完颜骏将熟睡中的徐叩月从床上拉起来,直接拎到院子里。一队士兵便涌入了房中,粗暴地开始搜查。
叮呤咣啷,光隔着窗子看,都觉心惊胆战。
初春的院子仍是有些寒意,徐叩月只披了一身薄衫,站在风里瑟瑟发抖。
一开口,齿间都冷得打着颤:“大人……发生什么了?”
完颜骏站在她身侧,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等待着。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屋里的动静结束了,士兵们列队走出,朝完颜骏复命。
“禀报大人,没有搜到任何可疑的纸笺。”
完颜骏眸中似有墨色翻涌,半晌后竟只是道了一句:“都退下。”
转眼间,人就退了个干干净净。
完颜骏将外袍脱下来,披到徐叩月身上,他紧紧地箍着她的肩膀,语气倒是出奇地温柔。
“阿月,你有没有瞒了我什么事?”
徐叩月茫然又恐惧地摇摇头。
“你知道吗,我把你带回南边,顶着多大的压力?与你同来的那些帝姬、宫妃,哪怕是皇后,都还在洗衣院里受苦,被万人践踏,你的日子可比她们好过太多了。你若瞒了我一些事……我被牵连,就没人能保你了。”
徐叩月眼里被逼出了眼泪,她只能拼命点头,附和着完颜骏的话。
她抽噎着道:“我一直跟在大人的身边,一举一动都在大人眼里……大人就算不相信我,也该相信自己的眼睛吧?”
也不知道完颜骏有没有被说服,他面上还是那般深不见底的笑,宽大的手掌覆上徐叩月的面庞。
手指缓缓收拢,勒得她骨头都生疼。他的笑容慢慢便成了阴冷的、狰狞的表情。
……
而令福帝姬,正是宋牧川交给南衣的任务。
潜伏在岐人王庭的秉烛司党人,用性命带出了两条重要的消息。第一条便是令福帝姬身上带着传位诏书,而还有一件事,则更令人心惊胆战——大臣们南渡,于金陵组成的新班子中,有一核心重臣暗中判岐,代号“大满”。
“大满”是一个奇怪的代号。二十四节气中,只有“小满”,并无“大满”,这是老祖宗的智慧与中庸之道,水满则溢,月盈则亏,偏偏这人口出狂言,称自己为“大满”,所图甚大,其野心可见一斑。
“大满”到底知道什么,又向岐人告知了多少,这些都是未知的,但找出叛徒到底是金陵的事,沥都府也左右不了。宋牧川要做的,就是派人去跟徐叩月接头,将传位诏书带出来。
在此之前,没人知道还有传位诏书的存在。
皇帝被俘大岐,身陷囹圄,当时情况紧急,也没能安排任何后事。事急从权,新朝扶持陵安王,只因他是宗室之中唯一未被俘虏的皇子,但陵安王非太子、未得诏,总会有有心之人质疑他得位不正,借此紊乱朝纲。朝臣们也是顶着压力在做这件事,若能得传位诏书,那一切都将名正言顺。
身在敌营的皇帝恐怕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才费尽心思地将传位诏书交给唯一一个有可能去往南边的徐叩月。
但徐叩月来到沥都府,这里已经彻底沦陷,知府叛变,陵安王不知所踪,放眼望去,城里竟没有一方靠得住的势力。想必她并不知道该把传位诏书交给谁,故而一直缄默,寻找一个时机,等一个合适的人。
南衣接到这个任务的时候,也有些愕然。
她一直不明白那位帝姬为什么受着这么大的屈辱仍要活着,此刻……似乎隐隐有了答案。
她并不甘于只是靠近徐叩月,把传位诏书带出来……她想把这位帝姬也救出来。
只是完颜骏的府邸守得滴水不漏,她的行动不仅要稳,还要快,这简直难如登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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