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能不继续往前走,再不停步,勤勤恳恳,几近偏执地做出推测——

——即便再不可能,也是那唯一的推测。

还不能向她全盘托出,他只能一点一点控制节奏,慢慢揭开她能知道的,藏住他还不敢让她知道的,同时谨慎观察她的反应,生怕……生怕……

……

意识到自己沉默的时间有点长,他才转回来,想将她的思路引去更安全的地方。

“怎么,你觉得我收到这些,是因为有人想跟我表白?”

方清月还在兀自琢磨,支着脑袋,缓慢晃动脑袋。

当然不是。

如果是表白,方法也太离谱了,连续十年,却又不痛不痒,连一句附言都没有,未免太奇怪了。

他接着问。

“那你觉得你昨晚收到花,是有人想跟你表白?”

……这什么语气,有人跟她表白算很不可思议的事吗?

“我之前又不是没收过匿名的花。”

成辛以毫不掩饰地冷哼了一声。

“计算机系那二傻子么?”

她默默深吸一口气,别过脸去。

他指的是大二那年。

那年的第一学期开学没多久,有个计算机系的大一学弟给她送玫瑰,大清早偷偷藏在她在图书馆惯坐的座位下面,一共九枝,红艳艳的,娇嫩欲滴,带着露珠,还夹着一张爱心。幸好那段时间她感冒了,戴着口罩才侥幸躲过一劫,但刚拉开椅子时还是不可避免地碰到了一点花粉。

当时她以为是成辛以发神经,忙转身往门外躲,边跑还想着一定要发微信骂他一句。结果他刚去图书馆,正好也走到门口,她匆匆忙忙跑下台阶,差点儿闷头迎面摔进他怀里。

原本还想扶她一把的,可她根本没看他,就火急火燎推开他又往前跑了。他追上去,才发现她的手背、额头,甚至眼角,都已经开始发红……

幸好沾得不多,又戴着口罩,而且是秋天穿得比较多,涂了点药,就没什么大碍了。那个学弟后来疯狂找她道歉,她自己还没说什么呢,结果成辛以就直接开始没好气地当面称呼人家为“二傻子”了。

有点过分。

那学弟当时刚入学没多久,就是年少气盛头脑发热,又不是故意为之。毕竟她这种矫情体质也不算太多见,也不是每个人都像他那样擅长排雷、又能迅速摸清她喜好的。

其实在慕尼黑读书工作的几年里,她也遇到过几个追求者送花,虽然没有匿名的,但也少不了有玫瑰。不过她并不太想告诉他这个。

只把话题绕回去。

“如果只是因为在同一天签收、都跟玫瑰有关系,就怀疑是同一个人做的,有点牵强吧?”

毕竟他们两个都已经快十年没一丁点儿联系了,回国之后,在人前也从没表露出过什么特别,比普通同事更疏远。他工作时吼她,和吼孟余、施言等人的态度不相上下,甚至苛刻更甚。就算是有哪个情敌眼红,也早就眼红不到她头上了吧……

他用指背随意刮了两下窗帘边角,眼睛盯着她,没马上回答。

于是她眨眨眼,指腹摩挲着衣角,又弱弱补了一句。

“哦……对了,你昨晚问快递员问出什么了?”

成辛以摇摇头。

“他只负责配送,不知道寄件人的信息。我也去快递公司后台系统查过了,什么都没查到。目前只能确定这束花是线上订单,发起时间是昨天下午两点十四分,但地点恰恰就是四个小时之后我们聚餐的地方,所以,不可能是某个变态跟踪狂跟踪你到火锅店之后才送的。IP地址我大致看过,是个虚拟地址,电话也是假的。”

“现在还能这样匿名寄快递的么?”

不是什么都讲究实名制了么。

“只要想做,总有漏洞能钻的。”

他耸耸肩,转而又继续解释。

“我盘过了,会在下午两点提前知道聚餐地点的,整个市局里就那么几个人,如果真是为了表白,基本都可以排除。”

“二队的人平均年纪大,除了一个刚毕业的小王之外,其他全是已婚,昨晚我仔细观察过他的状态,大概率不是;我自己的队员我门儿清,虽然都单身,但孟余和田尚吴都在惦记曲若伽,老杨也不会。可能对你动心思的也就只有施言一个,不过那小子,充其量偷瞄你几眼,绝对没有敢高调送花的胆子。况且……”

他顿了顿,似乎回想起什么,挠挠耳朵。

“他也不瞎。”

这段话里的信息量略大,方清月一时没跟上他的节奏,也没听懂最后四个字的意思,但他已经接着往下盘点。

“老赵家儿子都生两个了,徐墨也有关系稳定的女朋友,闻元甫否认的反应不像是在撒谎掩饰,而且他知道你不收花,就意味着他没有‘做了不认’的必要。另外几个实习生我接触得少,但我问过老齐,整个法医所里知道我们聚餐的准确地点的应该就你们四个。”

“所以,虽然目前还不能绝对排除嫌疑,但这束花,大概率不是用来表白的,最起码,不是一种正常的表白心态。”

方清月盯着纸杯,默不作声。

“除非……在哪个犄角旮旯里,还有其他我不知道的‘手下败将’?”

她抬头白了他一眼。

“没有。但是……”

“嗯?”

“还有什么别的理由么?”

她总觉得不太对劲儿,就因为这些原因,就认定这两件事之间存在联系么?

成辛以端详着她思考的样子,听到她提问之后,他垂下眼,侧脸棱角似乎有一瞬间变得凌厉,但很快又收敛了,仿佛只是她的错觉。

“没有了。”

“没有了?”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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