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克一路踏雪而行,想到此次黄毛岙抬树之时的辛酸,和着这次来之不易的报酬,心里头一时按耐不住内心的欢喜,直朝井泉崖,大踏步而去。
冬去春来,井泉崖迎来了四季之中最繁华的景象,春暖花开之际,一切都得从头开始。万克清晨起床,扛着锄头,在土地里开始了一天的忙碌。一生靠着勤俭持家,有着吃不完的山里人的土特产。井泉崖处,泉水叮咚作响,一年四季流不尽的水源,映衬着春天里来春花绿草。万克放眼望去,这春天里来蝶舞花开,斜阳夕照。梯田埂上,农作繁忙。泉水所处,生机盎然。眨眼之间,一个多月的时光一恍而逝。岁月匆匆带走的是荒凉,留下的是万物岁月中复苏的痕迹。印入眼帘的是一片生机盎然的景象,绿油素裹装饰苍茫大地。清风拂过,泛起千层绿波,连绵起伏,不绝不断。江山如画,如歌如诗。复手指出,看万里长廊,点缀如新一击千岭之上,映绿圳溪潭内,碧波万倾,水光鳞鳞。鸟雀繁忙,昆虫鸣叫。长空白云,如丝如浮,如缕如镶。
盯住晨夕交变之机,乘着东风,迷漫在绿苗波涛之中,沉醉在花香甜蜜梦乡里。风筝徐徐升起,游隙于天地之间,放飞了童年梦想,追塑了时代憧景。此刻,风筝随风而起,荡漾在油菜花海之上飘翔。疾驰踏浪,如蜻蜓点水般,在麦苗之上。借着风势,撑引纤线,天空长际,放任自由,放纵心思,翱翔于蓝天白云之中。山里人也有如此雅兴,并非想象的那样,闷闷不乐,郁郁不欢。有的是梦想,有的是童趣,有的是欢歌,有的是舞台。海阔天空,群山变色,梯田尽染。趁机心驰神往,怎耐少年之志,凭借冲天豪气,其前途,刮目视之,必不可限量其心思,如同风筝,远远高飞,非等闲可视。
天睛气爽,扛着锄头,拿着镰刀,担着竹箕,哼着自古流传小调。其歌谣而唱:“小南山呀……小南山哟……九只岭来,十条弯。出门挑担牛肥粪,进屋挑担火烧柴。入得水田追农肥,轻锄土壤清杂草。弯躬鞠背烈日里,不知清风何处有。五谷杂粮口中食,风餐露宿盘中餐,一年辛酸乞苍天。”放歌可得劳累之时暂时的歇息,和风静听清闲而适宜的歌谣。
午时过后,年轻人满担而回,屋前后,坪地里,老奶奶坐在温暖而舒适的靠背椅上,思索梦境里,口水顺嘴角而流,追忆而寻味着年轻时的往事。那美好的瞬间总是耐人寻味,寻常而不可断续,不知不觉中须发过白。当年气壮山河里,左肩一担柴,右手一捆草,背上一个娃,邻近故里,有口皆碑,何等英雄了得。回顾中,燃灯尽头人已老,余辉散尽度晚年。或做伴,骨牌桌上,老汉子们吼的一声:“天九地霸一副响,看你庄家要不要得起。”放牌互看,众皆哗然。于是又洗牌重码,一度再来,兴意正浓,嘴角生沫,有条有理。有诗可证:
平原三尺一方桌,
偏偏儒将一战台。
不论薄利不论名,
苍苍白发搏人生。
这边老婆子端坐靠背椅,围而纷说,静而细听。一时述说着子孝贤良之德,一时诉说儿媳达礼的家常。老来行动多有不便,灯枯油尽耗平生,疾病缠身已尽头。带着孙儿围膝嬉戏的家务。在一日发一分光,活一天发一分热。黄土将近,催人已老。岁月残留之光已悄然逼近,黄土深埋在脖子之上,晚来风景,虽是霞光万丈,却也是回光返照之时。留恋沉醉之景,远去之时不久矣。然叹岁月之流逝为可惜。在世心之安然,去世之时心之坦然。
从六月间一直到八月下旬,气温渐升,烈日如火。佃农们盼望着老天一场雨水,拯救黎民于水火之间。可怜身上衣来口中食。勉强度日,必无余粮,青黄不接之际,荒野杂食遍地,帮助山里乡村度过了一个又一个年头月尾的饥慌之年,接济过病灾烽火岁月。山野田头之菜,只因逼于无耐之举,并非想象得那么爽口,偶尔一餐,时令之菜,伴油而炒,盐入其味,绝妙可口。只当美食相伴,主食饱肚而可。如一日三餐,过节枯菜,梗筋横生,当顿全食,无油味可言,无佐料可伴,下咽难吞,肛门难出。只图活命,廷续着世代已来的炎黄血脉。蜉蝣尚且争一夕之光,更何况人乎。
水田、土地里开始干枯,眼见得到口的桩稼即将颗粒无收,心急如焚。空守田埂之上,坐卧水田边,无济于事,苍天必不乞求垂怜,命运之神绝不施恩布舍于天下满目乞求的眼光。干旱在继续,泉水流量一度间减少,线量之水在圳内呜咽。水田边,田埂上,佃农们日已继夜守望着坝头、泉水灌概,水田开始干涸、龟裂。一年的辛勤汗水,一年的殷切期盼,全家老少度日的口粮,地主借租者的凶神恶煞般的目光,时刻在催逼。心内惶恐不安,租谷纳粮一粒不可少。今年旱年,可叹连本带利都被老天收了灾荒,没了谷种。佃农的思维空间是如此之狭隘,心境是如此紧闭不开。只是人世间有人常言道:“人争志气,火争烟。”虽不能还衣锦还乡之梦,也不至于一家老少活活饿死。祖上三代积德,决不能于此代断送香火。绝不怪罪心境之器量如此狭窄。一家老少命悬一线,心境之内闭气不通。其心思也狭,其肚量也窄。争执已到了不可避免地步,战火已到燃烧尽头。始于口角之争,泉水边上,只见得体弱者打得鼻青脸肿。纠纷在上演,田间纷争在继续,四处开花挂彩,四面延续争斗之事。躺在病床上,几日下不得地。泉水边,水坝上,交锋在即,拳脚相交,争得鲜血直流,打得捂脑七伤。事态在继续恶化,没见得老天爷乞怜,赏几丝风,打几声炸雷,也得欢心动情泣泪。争执中战胜者也是一脸无光,独霸水源也将是水田旱尽,守望无路。心下有惭悔之意。世间常言道:“人害人,天不肯。天害人,草不生。”上天有号生之德,也有意惩罚之意,必是民间过错无德之事。怨恨积累沉重,苍天震怒赐罪并罚之。心虽如此之想,只是恨他人所做无德之事,本属心地已是善良,而迁怒他人品德之事。也有的佃农但盼无望,争斗不过强悍恶霸。早就准备远远挑溪水抗旱,然杯水车薪,施放干涸田里,一晃而不见水迹。
在这个节骨眼上,利益触及了整个地主阶层。几个领头的地主,不得不发了善心,串通一气,聚室而谋,商而议之,各持已见,众说纷云,一时难已见论,端坐一时,品茶闲聊,谷仓粮食多寡之事,城内生意状况如何。十年之内不下一点雨,可保安枕无忧。这会里,你一言,我一语。后来肚内咕咕做响,才想起今天的事来。最后表决裁定下来,才算有了结果,众皆应许点头,按田顷多寡分配祭祀钱粮之需。此事也不是头回了,只是碍于面子,出于绅士派头,凡事讲究个对策。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衣冠楚楚,相貌堂堂,镇守一方诸侯角色,没有一点手段谁人能服。本地主们一回家宅府内,民众探人来问讯,求神拜雨之事有个什么打算。地主端茶上坐,清清嗓子,佃农正要细听,急切相问之事。地主斜眼不顾,伸伸手袖,旁边有人看到老爷之手势语言,会意间打发佃农回家等待,老爷一路辛苦劳累,明日必有所召。
第二日大早,没等传信,地主家门列队等候的佃农租户早早来到。地主出门,不急不慢的发话了。半天谈天说地,开场大发议论,从上天之事说到龙王府内之事,细细道来原由,佃农大伙信神,有懂事的听得懂的书面语的,回头细讲解释与相邻的伙伴。站立半天,老爷也累了回府茶饭之事。只吩咐帐房一一登记佃农租户田亩之事由。大伙有回神过来的,一一排队相领,终于敬神的费用分探到每个佃农头上,按其种水田的多少纳得钱粮,请神下雨。大伙松了一口气,这事终于有了着落。祭事是头等大事,佃农们千恩万谢,东挪西借,筹备了钱粮。地主们派了个管事的去了薛爷庙,询问了主持。算得何时才是吉时,可敬神降雨。主持见事主前来,脸显难色,求雨之事。天道所为,并非人之愿也。早就算到今日贵客临门,备此斋事,焚香问道,卦象显灵,知是三日后准备妥当,斋事好备,敬神不易。按其本地风俗,庙里请神仪事,先启灵问卦菩萨,意欲问道降淋甘露,拯救灾民于水火之间,上天降旨惩罚,然灾民无罪,万望乞求。道长一一问了卦象,方方面面俱到,口中念念有词,卦象显示不明,道长按指而算,说出一句话来,果见如此,卦象忽的转了过来,此事自有天意显圣,必有神灵降临,灵验致极。菩萨有灵,苍天开眼,给众生指了一条明路。道长乃是得道高圣,此测天机不可泄露。
第二日,按道长示意,尊请神意,于观内三天三夜法事,催符念咒,烧纸问卦。领受旨意,抬神出庙,四处游敬,领受斋事,显得隆重,尊敬其事。才保一方风调雨顺,五谷丰登。薛爷公公大神大佛,披红沐香,八大壮汉抬敬。一边敲锣打豉,沿路街坊鸣炮奏乐。主持道长领头,众道士跟随念诵凡咒。好事者人潮涌动,好生热闹当家者仰望天空,急切天降甘露,然而风静云淡,阳光炽热,天上不见有一丝降雨的云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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