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离不放心下人给阙樽嫣灌喂汤药,他将阙樽嫣一手抱起,亲自接过了汤勺,在瓷碗中舀起一勺棕褐色的参汤,放在嘴边轻轻地来回吹了数下,这才小心地递到了阙樽嫣的嘴边。 好不容易喂了阙樽嫣数口汤药,赵离鼻尖一痒,欲要打喷嚏,他心知自己染了风寒,但是又怕染与阙樽嫣,只好活生生地忍住,一时面红耳赤,赵离奈着口鼻之中无比的难受,坚持给阙樽嫣喂下了最后几勺姜汤,才离开了床榻,刚出到门外,赵离再也坚持不住,剧烈的麻痒之感从鼻腔,喉间不住传来,赵离扶住了门,剧烈地咳嗽起来。 “哥哥,不容易啊,这一趟下来,还染了风寒。”赵宣拎着火笼来到赵离身边,他不耐火热,此时表情也十分难看,赵离理解弟弟,赶忙接过了火笼,赵宣看了眼躺在床榻上的阙樽嫣,看到阙樽嫣的脸上总算有了些血色,双颊红晕浮现,这才松了一口气,当下打趣道:“我们这双王府,都快成了养心殿了,这前脚刚走了个李安过,后脚又一阙姑娘跟上了,哥哥,您说下一个会是谁啊。” “不打紧,养心殿就养心殿吧,这姑娘能把一条命吊回来,我就放心了。”赵离捧着火笼,又是一阵剧烈地咳嗽,这是外边喧嚣大作,兄弟二人困惑之间,总管太监怀生奔了过来。 “主子,不好了不好了!主子不好了!”怀生惊慌失措,还打了个踉跄,一头扎到了赵离的怀中。 “怎么了?”赵离问道。 怀生语无伦次,七慌八乱:“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带兵打来了!” “咦乎!大事件!”赵宣惊道,“怎么回事?” “太太子殿下得知,得知阙姑娘为主子受了伤,大发雷霆,要主子一定要出去给个说法,不然就让东宫侍卫打进来!” “他也坐不住?”赵离自语道,然后问怀生,“现在情况如何?” 怀生道:“王府侍卫将他们拦在府门之外,双方就差拔刀一战了,还有过路前来劝解的金吾卫,现下王府之外,已经乱成一锅粥!” “呵,”赵离束了束腰带,对赵宣和怀生道:“你们在这照顾好阙姑娘,我出去见赵星。” 双王府外,刀剑之间。 “赵离,你给我出来!你这个卑鄙小人!”赵星举着七星剑,对着王府高声大骂,“赵离,你还我女人!” “赵离,我数一百下,你要是再不出来,我就踏平了你的王府!”赵星愈发嚣张跋扈,当即开口数数:“一!二!三!四!...” 数到地四下的时候,王府大门轰然打开,赵离身着一袭白色斗牛服,负手走了出来。 “太子殿下。”赵离在门下欠了欠身,“太子殿下大驾光临,让王弟府上蓬荜生辉。” 赵星挥剑指着赵离:“你少跟我废话,你这个混账,你告诉我,为什么嫣儿会在你的府上?为什么又会为你受伤?而你为什么又不告诉我?” “皇兄容禀,”赵离从刀剑的林子里走出,来到赵星的身前,“是我让阙姑娘来的,皇兄不要多想。” “你...你好大的胆子!”赵星抖了抖手中的剑,赵离轻轻地将剑压下,对赵星说:“阙姑娘是日后的太子妃,本朝惯例,要想入主东宫,先得得到皇后首肯。” 赵离看到赵星的脸抖了抖,“皇后首肯之后,赐予后宫信物,未来的太子妃才能名正言顺地进东宫,我母后走得早,她的物事,都在我这,我眼看贵妃娘娘有意使阙姑娘成为皇兄的正妃,所以让她过来,问一下她的看法。” “那为什么,那为什么她躺在里面!”赵星被赵离这么一唬,声势弱了许多,但是他为了自己的颜面,转而又咆哮起来。 赵离深深地朝赵星鞠了一躬:“这都是皇弟的过错,愿由皇兄责罚。” 赵星咬牙切齿,但是思索片刻之后又觉得自己并不能拿赵离如何,他压下怒火,向赵离问道:“她在哪里?” “就在皇弟府上。”赵离回道,赵星嗔目切齿,从牙缝里挤出话来:“我要带她走。” “她病情稍好,最好还是需要静养,过得几日,皇弟亲自给皇兄送过去,并向皇兄正式赔罪。”赵离阻止道。 赵星恶狠狠瞪了赵离一眼,用肩膀撞开赵离,径直地朝双王府之内走去。 赵离看着赵星那因为盛怒和忧心而不住发抖的背影,只好由他去了,他吩咐王府的侍卫:“把刀剑都收了,让东宫的人进去。” 赵星还未回到东宫,便早早地让府上的宦官们将最柔软的兔毛毯子铺到自己的床榻之上,又让侍女们将最暖和的蚕丝被抱了上来,他指挥着随从,将阙樽嫣轻手轻脚地置在了雪白的兔毛之上。 侍女们带着蚕丝被来得晚了些,恐是紧张过度,在赵星面前一个踉跄,把赵星惊得不轻,“混账,怎么办事的!”赵星一把抢过被褥,朝侍女一脚踹了过去,正当这时,他听见床上的阙樽嫣哼哼了一声。 阙樽嫣缓缓地睁开了双眼,赵星见状,急忙来到了床边握起了她的手,嘴里问道:“你醒啦?” 阙樽嫣看了看四周,又看到了赵星的脸庞,虚弱地问道:“我这是在哪?” “东宫,我府上。”赵星的手微微颤抖。 “我怎么会在这里?”阙樽嫣又问,赵星愣住了,他撩了撩前额的发丝,觉得是个机会,转而回道:“你在这都躺了五天了,可把你盼醒了。” “可我,可我之前...” 赵星不屑道:“你还想着那个畜生么?你那天晚上伤了之后,他只顾着带人出门去找王天莱,将你就那么弃在花园之中,要不是我及时赶到,你就....” 阙樽嫣听了这话,如同整个人被置于冰天雪地之中,无尽的寒意笼遍全身,直透心窝。 赵星清楚地感到阙樽嫣的手猛地一哆嗦,阙樽嫣垂上了眼眸,轻声道:“真的么?”赵星点头回应,给阙樽嫣盖上了被子,对阙樽嫣说:“你啊别想这么多,好好养病,上次你在我这里要走了半截的鬼仙参,多亏你还给我留了半截,不然你这伤势可甚是难办。” 阙樽嫣没有说话,也没有睁开眼,显然是失落无比,赵星看见阙樽嫣醒了过来,顿时也宽心不少,便让阙樽嫣静心养病,悄声出了房间。 赵星在屋外将宦官和女侍的头领叫了过来,叮嘱道:“吩咐下去,全府上下,不许告诉阙小姐她曾经在双王府中养病,也不许提起初七夜里阙小姐经历的一切,否则就乖乖地到城郊彭杜山间喂狼!” 侍女和宦官被吓得惶恐,连连答应。 “你当我不知道,你时常去见赵离么?这个世界上,你只能对一个人存有感情,那就是我。”侍女和宦官走了之后,赵星回头看了看阙樽嫣的房间,回想起今天赵离的那幅模样,不禁有些得意。 天空灰蒙蒙的,让人不由得感到浅浅的抑郁,赵星想起了今日云国使团那突发的变故,以及云国那头的动作,还有风帝的话,不觉间用力地揉了揉手边的衣裳。 “主子,”幕僚姜凯走到了赵星的身边,“内阁来催了,说是要主子赶紧进宫,对处理云国使团的各项方案拿个主意。” 赵星点了点头对姜凯道:“我知道了,刚刚让你们留意双王府,如今赵离那边呢?” 幕僚姜凯回道:“小太师只让人通知了太子,并没有让涑王赵离入宫,涑王刚才出了府,暂时也不知道往哪去了。” 赵信心念肖家父子还真是够意思,便让下人搭了轿子,离开了东宫。 空气里充斥着刺鼻的焦炭味,叫人难受,李安过捂着鼻子,跨过焦炭和残垣断壁,放眼望去什么都是黑漆漆的,早已看不到一件完好的物事,安和客栈的大火足足烧了三个时辰,就算是最坚硬的金刚石,也能给融成渣去。 “今年的凤栖山,五行缺火,于是老天爷在年末就来补火来了,十天不到,京城已经烧了不下五处,可真是福不双至祸不单行。”南宫贺也捂着鼻子,边说着话边朝李安过走了过来,李安过放下捂住鼻腔的袖子,当下被呛得咳了几声,他问南宫贺:“怎么样了。” “漠阳王已经被烧成灰了,这几阵风过去,连个全尸都留不下。”南宫贺叹道。 “这烧成灰了你们都能知道那是漠阳王?”李安过疑惑不已,当下拍了拍身边的沈纶,“喂,你们是不是有什么秘技都藏着不告诉我啊,好歹我进了衙门也有两月,怎么如今仍是跟个二愣子似的啥都不知道?” 沈纶拿着烟杆,自从方才被审问时发现了南镇抚使许勇乐所嗜爱的淡巴菰,来的路上忍不住好奇,也买了一杆和几袋来尝鲜,奈何火灾现场浓烟太重,影响了吸食体验,这才只好作罢,他对李安过努了努嘴,让李安过看南宫贺手间的物事。 南宫贺提起了手里的那一堆物事,对李安过说:“千户大人,是这样的,我们在一具尸体之间发现了这个,”南宫贺朝自己手上的东西吹了一口气,吹散了上边的灰烬,一抹绿光顿时闪亮,“是八个玉佩,是漠阳王身上所佩戴的。” “你们就这么确认这是王天一的?万一是王天一将自己的玉佩放在那人身上,金蝉脱壳了呢?”李安过摇了摇头,南宫贺回道:“不太可能,虽然尸体已然成碳,但大致的死亡姿势仍旧保留下来,王天一身高五尺一,在云国众人中略显矮小。而且,这具尸体的右手有骨折的痕迹,结合先前王天一的遭遇来看,应该不会假。” 李安过记起了之前他再平祥门前鼓捣出来的闹剧,王天一还为此折了手,当下略感尴尬,便又问:“别的情况呢?” “云国征北大将军吴昊也死于大火之中,我们是暂时根据他的佩剑辨认身份的,现场一共有十八具尸体,而云国使团来了三十人,还有十二人不知所踪,接下来还请大人指示。”南宫贺回道。李安过有些茫然无措,他回头看着沈纶:“接下来该怎么办啊?” 沈纶清了清嗓子,埋头想了想后说:“呃,那就先告知五军都督府和京师府,全城通缉剩下的云国使团人众,先把那失踪的十二个人找出来,才能有更多的线索。” 李安过连连点头:“就按沈大人说的做,先找人,现场烧成这样,很难留下有用的东西。” 南宫贺受命而去,李安过刚想四下看看现场,有些唏嘘,他不太敢相信,一个堂堂的云国王爷,就这么轻易地就死了。恍惚之间,李安过忽听得边缘清场的力士们一阵喧嚣。 “什么人,不许进来!”一名尉官叫道。 “走开。”来人予以回应,李安过扭头看过去,竟然是赵离。 “赵离,你怎么来了?”李安过将手掌间的碳灰往衣背后抹了抹,朝赵离走了过去。 “打扰到你了?”赵离环视了一圈浓烟弥漫的驿馆废墟,“没有没有,快弄完了,就走了。”李安过出手舞去面前的烟雾,赵离微微一笑,问李安过:“今早没出什么麻烦吧?” “没有没有!”李安过虽然满口应着,心中还是大感侥幸,若不是这儿出了事,指挥使慕青前来拉人,南镇抚司的问询怎么挺过去还真是心中没半点数,赵离点了点头,思索了半刻,最终还是说出口了:“来找你帮我。” “你说嘛,咱两谁跟谁,帮得上忙的我一定帮,帮不上忙的我也帮。”李安过吐了吐舌头,将这句话还给了赵离,赵离捏了捏自己肩头的头发,然后开口道:“我想让锦衣卫帮我查一下我的王府。” “还有人自己要求别人来抄家的,赵离你可真逗。”李安过笑道。 “不是,是因为王天莱。” 李安过张开了嘴,然后揶揄起赵离:“王天莱怎么了?” “不好说,”赵离显得十分困惑,“他最近,总是在我府中消失,然后出现在了外边,就算安了人手去盯着,他也能金蝉脱壳。” “不是吧?”李安过瞪大了眼,“大变活人?这云国皇帝,是马戏团出生的吧?” “别扯淡,我认真的。”赵离严肃道,李安过收起了笑,神神叨叨地说:“难不成这王天莱,是鬼!赵离,你们府上闹鬼了!” 赵离无奈地闭上了眼,问李安过:“你帮不帮?” “帮,帮,帮!当然帮了!现在我就跟你回去,看看这王天莱是怎么装神弄鬼的!”李安过挽起了赵离的肩头,回身呼唤:“南宫贺,金江振,别在这跟个挖煤的一般整了,快跟我走!” 众人来到赵离的王府之上,李安过绷着脸,一间一间房门推开检查,更是把王天莱的潇湘馆翻了个底朝天,仍是一无所获,他转了过身,朝赵离摊了摊手。 赵离面色严峻,他的手在下巴上摩挲着,眉宇紧锁。 “如果下官没有断错,这儿肯定是有密道密室的。”南宫贺突然打破了沉寂。 “真的?”李安过双眼一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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