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瘦得如同大马猴一般的男子拦在了赵雅英的面前,男子钢刀横握,穿着一身再也平常不过的褐色粗布衫,若不是那对寒气逼人的双眼,赵雅英一定会认为他只是一个过路的市民。    男子将冷冰冰的刀身置在赵雅英的脖颈之上,凉得赵雅英不禁打了个哆嗦,“上去。”男子凶狠地低声呵斥,赵雅英脚掌头皮发麻,木然地迈着沉重且颤抖的双脚,贴着冷彻骨髓的刀尖的她连自己是怎样走上二楼的都浑然不知。    二楼没有了凳椅,显得极为宽敞,但人却也不少,有穿着锦绣丝衣的,有身披甲胄的,还有的□□着上身,数块硕大的腹肌甚是傲人,可谓是林林总总,热闹非凡。“殿下,卑职在楼下抓到了一个偷听的!”用刀架着赵雅英的瘦男子在身后开口了。    一个身披墨绿披风的人闻言转过身来,屋内光线及其昏暗,加之背对窗户强光,赵雅英看不清那人的模样,只隐隐约约地看到对方手腕上戴着两只祖母绿玉镯,和脖上垂着的一大块荧绿玉佩,显得十分的雍容闲雅,那殿下盯着赵雅英,眉头微微地锁了锁。    “你是谁?”青年开口问道,语气虽然平和,却带着一股子的威严。    “我...”赵雅英看见屋内数十人的目光一时间全然聚焦在自己身上,一颗心简直就要跳到了嗓子眼。    “你刚才有没有听到什么?”青年再次发话,赵雅英支吾半天,还是没能说出一词。    “殿下,难保她不是风国的探子,为了永绝后患,办了吧!”赵雅英身后的男子恶狠狠地说,青年咬了咬嘴唇,似乎在纠结,最后还是叹了一口气,就要吩咐,脚边却突然传出了“汪汪汪!”的叫喊。    “卤蛋?”青年狐疑地弯下腰,将小狗抱了起来,卤蛋的尾巴摇得甚欢,红舌不住地舔着青年的脸,青年看了看周围的人群,淡淡地说:“这是我皇兄的狗。”    “殿下。”赵雅英身后的男子又出言提醒青年,青年转过了身去,叹道:“好吧。”    听闻这些人要杀了自己,赵雅英顿时觉得手脚钻心地冷,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嘴中说不出任何字词,仿佛已然失去了发声的能力一般。赵雅英身后的男子一把拽过了赵雅英,用一双贪婪,嗜血的目光,刮凌着赵雅英的每寸身躯。    “妹妹!”    一声轻灵的呼唤,从楼梯那头飘至,所有人的目光皆被带了过去,不知何时,一名女子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女子步了过来,从瘦男子的手中拉过了赵雅英,闪着一对犹如一泓清水似的双目:“妹妹你可真是调皮,明知自己身患眼耳之疾,怎么能一个人四处乱跑呢。”    赵雅英抬头一看,来人竟然是阙樽嫣。    “这地儿待不下去了,都快成菜市场了,”青年撇头,对着身边的一名农夫模样的男子窃声说道,随后昂起头来,问那后至的女子:“你又是何人?”    “回官人,小女在这市集边上把持着祖上传下的丝绸铺子,”阙樽嫣娓娓道,又望了望赵雅英,继续对那青年说:“舍妹五岁大病受了剧创,有目如盲耳不能听,今日只身走失,闯入此地扰了诸位官人的兴,小女在此替舍妹赔不是了!”阙樽嫣说罢,从袖中滑出了一卷纱布,又从怀中掏出了一小瓶乳膏,用修长的手指挑出了些许的乳膏涂抹在了纱布之上,最后再轻轻地用纱布包住了赵雅英的眼睑。    青年侧了侧首,满脸的狐疑之色,身边的人们也皆是一副如临大敌的表情,赵雅英被吓丢的魂此时终于回到了体内,她哇地一声哭了出来,颤声道:“嫣儿姐姐,他们,他们...”    赵雅英轻轻地封住了赵雅英的嘴,刻意凑到了赵雅英的耳边高声说道:“好啦好啦,姐姐知道,今日京师金吾卫演习,去抓捕藏身于市井之中的不法之徒,当然那些坏人们也都是军爷们假扮的,昨夜陈都督来咱们店里知会的时候,你不是也在场么,怎么如今如此却如此慌乱?”    青年压回了身边农夫背后刀鞘那已经拉开了一半的刀身,继续听着阙樽嫣的话,“这些军爷们为了演练,还得屈尊扮作是坏人,本来就心烦抑郁,你此番如此打搅了他们,他们自然是更加愤愤,可军爷们又是为了谁啊,还不是为了我们京师百姓的安全而做出的牺牲嘛!妹妹你可得谅解谅解他们。”    赵雅英点了点头,在赵雅英的怀里不断地抽噎着,阙樽嫣轻拍着赵雅英的后背,又道:“妹妹别哭了,方才我看见,有着一大队的金吾卫已经朝着这头过来了,这些扮作坏人的军爷们本就是为了和那些金吾卫们斗智斗勇才藏身在如此隐秘的地方,你若是在这哭喊,把金吾卫们引来,那军爷们步线行针的计划,不就被你毁了么?”    听得有金吾卫临近,在场的男人们皆是面色一凛,纷纷扭头去看青年,青年晃了晃脑袋,抬起了一根手指:“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赶紧走!”    青年摩拳擦掌,眼中顿时杀心大盛,他转过身去,想要下属去使那两名凭空出现的怪异女子永远闭上嘴巴,可目光所至之处,却哪还有那两名女子的身影?    “他们人呢?”青年怒道,身边众人也均是目瞪口呆,想不到一晃神的功夫,那两名女子竟然已经在他们一群大男人的眼皮底下奔离了,“毛大,你带人去追!其余的,赶紧换地儿!”青年使唤道,此番横生枝节,他的心中早已七上八下。    仗着对鲁国公府周围的地形熟悉,阙樽嫣拉着赵雅英一路狂奔,赵雅英的双目仍被纱布蒙住,一路上跌跌撞撞,也不顾一身纱衣被蹭得灰一块白一块,只想有多快跑上多快。    阙樽嫣和赵雅英从另一条小巷钻出到了大道之上,二人躲进了路边的一家酒楼里,确定再无人追赶上来之后,才敢坐下来好生的歇上一口气。    “请公主殿下恕民女不敬之罪!”阙樽嫣立马朝着赵雅英叩首道,赵雅英劫后余生,激动不已,忙扶起了阙樽嫣:“嫣儿姐姐快些起来,英儿还要谢谢你的救命之恩呢!若是没有你,我恐怕已经去见阎王爷了!”    阙樽嫣也是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只要殿下没事就好,刚才可真是凶险万分。”    “嫣儿姐姐,你是怎么会出现在那种毫无人烟的地方的?”赵雅英问。    阙樽嫣说:“我带着家丁回外祖父的府邸清理杂物,睹物思情,便想到后巷中走走散散心,却看到了公主走进了那家荒废的酒肆,那木楼久无人至,积灰甚重,因怕公主的衣裙惹上脏垢,便想赶上提醒公主,却未想那荒废已久的酒肆竟然成了贼人的巢穴。”    “那姐姐方才说的金吾卫演练....”    阙樽嫣回道:“自然是哄骗他们的。”    “哦!姐姐真是和所有人说的一般,真是太机敏了!”赵雅英淘气地笑了出来,这时她的目光放到了还挂在自己脖子上的纱布,便拎起来问道:“那姐姐的这个药膏,自然也是假的咯?”    “这不过是一瓶再普通不过的桂花芙蓉糕罢了。”阙樽嫣自己提起桂花芙蓉糕,忽然想到近来发生的一些事,顿时觉得郁郁不已,脸上也泛起了愁容,她低下了头,不再说话。    “小二,来两壶最好的酒!”赵雅英招呼道,回头却看到了阙樽嫣那黯然神伤的脸,疑道:“嫣儿你怎么了,一副不开心的样子?”阙樽嫣回过神来,连忙摆头道:“没什么没什么。”    “听赵离皇兄说,你就要成为太子妃了?那我们日后便是一家人了!”赵雅英拉起了阙樽嫣的手找起了话题,兴致道,却未想阙樽嫣听了赵雅英的话,愁容更深,赵雅英弯下了头:“怎么了,嫁给太子哥哥,你不开心么?”    “作为太子妃是千万女子梦寐以求的事,我又怎么能不开心?”阙樽嫣淡淡地说,赵雅英撇了撇嘴:“你骗人,你说这话的时候,分明没有一丝开心的神色,我虽然不懂事,但是也能感受到姐姐的心情。”    阙樽嫣轻叹一口气:“公主年纪还小,有些事儿还没有体会到。”    “姐姐不说怎么知道我没体会到呢?”    阙樽嫣说:“那公主有没有喜欢的人?”    “当然有啦!”赵雅英不假思索地回答,阙樽嫣又道:“那假若公主喜欢的人与公主有着深仇大恨,那该当如何?”    阙樽嫣的话一下便把赵雅英问住了,赵雅英托着腮,一双大眼在眼眶内转个不停,终于,她伸出了一根手指,俏皮道:“那我会找他报仇,但是我会留下他的命,之后继续喜欢他啊!”    “那若是公主喜欢的人不喜欢公主呢?”阙樽嫣又问。    “那我就将他绑回古道宫,哪也不用去了!”赵雅英的脸色笑吟吟,阙樽嫣摇了摇头:“你是风国尊贵的公主,自然能够这样。”    “嫣儿姐姐难道喜欢别人么?那我帮嫣儿姐姐去把他抓来,绑在嫣儿姐姐的家里!”赵雅英挥着粉拳说道,阙樽嫣微笑道:“没有,我只是随口问问。”    公主是一个国家中最尊贵的女孩子,可是有很多事情,却又是公主想做到便能做到的么?    南沁公主出门已经过了两个半时辰,王府之外的公主随从早已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就连府中的赵离也坐不住了,此刻正在赵宣面前不住来回渡步。    “皇兄!”王府外响起了赵雅英的声音,赵离愤然一挥衣袖,径直走出门去,拉扯着赵雅英的耳朵责问道:“说好的一个时辰回来,这是什么情况!”    “哎哎哎哎哎哎呀呀!”赵雅英挣扎着,“皇兄,我知道错了啦!我差点就没命了!”    “什么?到底是什么情况?”赵离一惊,嗔怒道。    “皇兄,卤蛋丢了!我一直在寻它,然后,然后我碰上了歹人,那些歹人要杀了我!”赵雅英鼻子一酸嘤嘤嘤地哭了出来。    赵离指了指赵雅英的眉心:“冒失鬼,连条这么小的奶狗都能把你耍得团团转,那狗狗早就自己回来了。”赵雅英先顿时破涕为笑:“它回来啦!太好啦!”    “真是不知轻重,真拿你没办法,告诉我是谁这么大胆敢动你!”赵离愤恨道,“我也不知道。”赵雅英使劲的摇了摇头,赵离气得直喘粗气,阙樽嫣这时说话了:“是云国的人。”    “什么?”赵离这才发现了赵雅英身后的阙樽嫣,“是你,你来做什么?”话音刚落,赵离一拍脑袋:“小王忘了,已然是七天了,你先到一边候着吧,待会我再和你说。”    赵雅英抬起头对赵离道:“皇兄,刚才要不是嫣儿姐姐救了我,我可就没命了?”    “你救了她?”赵离奇道,转过身去看了看阙樽嫣。    “公主福大命大,小女只尽了绵薄之力而已。”    “皇兄,那些人很坏的,他们要在京城搞破坏,我不小心听到了,他们就要杀了我!”赵雅英哭诉着,将刚才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赵离,赵离听完之后一脸严肃,他默默地点了点头,摸着赵雅英的头道:“你这么奔袭了一大圈,饿了吧?”    赵雅英愣了愣神,又摸了摸肚子,才想起整个午间除了方才在酒肆和阙樽嫣押了两口竹叶青之外再也没有吃过东西,此时腹中早已是饥肠辘辘,赵离笑道:“哼,早就知道,如今午间剩下的食物早就被小波和优优他们吃了个精光,王大厨已经归家了,你今日是饱不了口福了。”    “啊!”赵雅英的脸耷拉下来,赵离乐了,站起身来对赵雅英说:“王大厨的饭菜你是吃不到了,那皇兄的手艺你要不要试一试啊。”赵雅英听了之后喜出望外,双手掩着脸上的惊讶神色:“皇兄竟然还会做饭,好啊好啊好啊!”    “那跟我到厨房去吧。”赵离说道,赵雅英如同一只欢快的白兔,一蹦一跳地出了门,赵离刚想离开,却发现阙樽嫣仍旧是端端正正地坐在厅中的椅子上,眼眸之中不知为何透露着浓浓的抑郁。    她自从来到府上,便是这般愁闷,赵离对着阙樽嫣挥了挥手:“你救了吾妹,我很感激,你也一同来用食吧。”    阙樽嫣侧过身来,嘴角微微抽了抽,有些不相信赵离说出的话,赵离步了过去,将阙樽嫣拉起身来,微笑道:“走吧,这次不是□□!”    阙樽嫣起先惊得将手一缩,但是随后,便任由赵离将她拉起身来。    双王府的厨房因为江南王大厨的到来而扩大了不少,此番里边正飘香四溢。    赵离将大片的海苔叶平铺在竹板之上,然后将蒸得热气腾腾的糯米平铺在海苔叶上,接着将熟牛肉一条一条整齐地放置在糯米之上,“皇兄,你这是什么啊,你是怎么会做的?”赵雅英绕着正亲身忙活着的赵离,语气里充满着好奇,“通俗点来说,这叫饭团,但是若是他的真正叫法,那叫盎然卷,这是我在沐国的时候,闲来无事,随当地的大爷大婶们学会的!”赵离搭着话,一边洒上桂圆,葡萄干以及酱料,最后手拽竹板一合力,一卷精致的海苔卷竟然就在赵离的手下显现了。    赵离将盎然卷用餐刀齐齐整整地切好,递给了赵雅英,又回头忙做另一份,这份是给阙樽嫣的。“皇兄,你偏心,你给嫣儿姐姐做的这个海苔卷,放的牛肉比我的多得多!”赵雅英的腮帮子里塞满了海苔卷,一张小脸上洋溢着嫉妒的神色。    “明明一样多!”赵离反驳,在制作盎然卷的途中,若说赵雅英一直是兴奋异常,那阙樽嫣便是另一个极点,她始终坐在桌子边上,一言不发,然而她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赵离那上下忙活的身影,“你今天未免太过高冷些了吧。”赵离将第二份盎然卷切割成块,推到了阙樽嫣的面前。    赵离刚要转身,却发现阙樽嫣的眼眶竟然饱含着泪水,他心中暗暗一惊,拉开了凳子坐在了阙樽嫣的对面:“你怎么了?”出乎意料的是,阙樽嫣的泪水忽然夺眶而出,她掩住了面,纤瘦的身躯在微微地颤动。赵离顿感心慌,他此生嘴怕女子哭泣,瞬间手足无措起来,他急忙转过身去去看赵雅英,赵雅英抹了抹嘴巴,起身拉着赵离到了屋外。    “嫣儿姐姐就要成为太子妃了,可是她并不想嫁给太子。”赵雅英叹息道。    “怪不得她一直神情郁郁,她不想嫁给太子,那她想嫁给谁?”赵离道。    “我怎么知道啊,”赵雅英说,“唉,嫣儿姐姐其实人很好的,并没有母妃他们所说的一般难以相处,看着她这般模样,也不知道该怎么样才能让她开心起来。”    赵离摇了摇头,赵雅英扯了扯赵离的衣襟。    “怎么了?”赵离问。    “皇兄,我们想个法子让嫣姐姐开心些好不好?”    赵离一愣:“这...我与她的关系没有那么熟稔...”    “皇兄....”赵雅英撒起了娇,“嫣姐姐可是你妹妹的救命恩人呐!”    “好的,”赵离挥了挥手,“我日后想办法。”    赵离走回了厨房之内,阙樽嫣仍是坐在那黯然伤泣,赵离将凳子拉到了她的身边坐了下来,轻轻地将手按在了阙樽嫣那不住起伏的背上,思索了半天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还是勉强的憋出了几个字:“无论是有多大的事,最终那都会过去的,姑娘你就不要伤心了。”    “你这般模样,别人还道是你来我府上,收到了我的欺辱呢。”赵离轻拍着阙樽嫣的背道,阙樽嫣颤了几颤后说道:“与殿下无关,是我失态了。”    “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跟我说这些有的没的,”赵离说道,“哭了这般久了,又是消耗了许多体力,吃个盎然卷恢复□□力再来继续哭。”    阙樽嫣抬起了头,梨花带雨又楚楚可人,赵离不禁怦然心动,他用筷子架起了一块盎然卷,缓缓地送到了阙樽嫣的嘴边,阙樽嫣出乎意料地乖巧,她止住了哭泣,微微地张开了嘴,吃下了那块盎然卷。    “这就对了!你瞧你方才,可慌煞小王了。”赵离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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